共处的智慧——

（原为联合早报副刊而写）

2017年 8月 29日 | 梁海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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工作坊开始的前夕，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工作者齐聚一堂。我们接下来将会一起生活、一起工作、训练。美国导演安•柏卡（Anne Bogart）站起来说话：“先把要紧话说在前头吧…… 这一个月里，大家合作工作时，难免会遇到种种费解的难题、超乎想象的困难。我想赠一句话，希望接下来你们即使忘掉了我们说过的其他话，也不要忘了这一句—— When in doubt, help other people（若有疑虑，帮助其他人）。”

不仅仅是“演员训练”

美国纽约的SITI Company 剧团举办的“SITI Company Summer Workshop 2018”，迄今已是第25个年头了，不少本地剧场人都曾到过该剧团取经。许婉婧、谢燊杰、徐山淇等人甚至把SITI 剧团的训练带回新加坡，与本地剧场人分享。这次前去，感觉像是朝圣。

每天的行程如此：上午修习“铃木忠志演员训练”（Suzuki Method of Actor Training）和“观点”训练（Viewpoints）；下午学习“发声技巧”、“肢体活动”、“戏剧构作”（dramaturgy）、创作法（Composition）。

六十位素未谋面的艺术工作者，最终必须呈现希腊悲剧《酒神的女信徒》。我们分三组，几乎天天排练，过程自然困难重重：如何沟通？如何尊重每个人的意见？如何放弃自己的成见？如何看清自身的盲点（这本是悖论）？如何处理、解决磨擦和纠纷？

第一周工作时，因为沟通出现了问题，有位导演与演员发生了冷战。在接下来的排练中，我们尝试奉献出对彼此的信任—— “如有疑虑，帮助他人”。结果导演的态度改变了，工作方式也竟然有了跳跃式的进步。


我们做出的唯一改变，仅仅是给予对方信任，为何竟然会有那么大的成效？我和SITI剧团的一位成员分享此事，他回答说：人与人之间会互相影响，一个人为另一个人展示信任与宽厚时，另一人会在不知不觉中仿效这些特质。这其实也是演员在做的事，演员以身体的能量影响观众，观众通过身体的感应，随着演员经历剧中角色的生命旅程。

学习打造模范社会

安•柏卡在第三周办了个分享会，题目是《我们究竟在干什么》：我们何必经历这些恼人的工作过程？这又和剧场有什么关系？

她说，从古至今，剧场都在问一个问题：人类如何共处？观众来到剧场看角色如何相处。有时角色们成功了，有时失败了。无论如何，每次看戏，观众都长了点智慧。

安•柏卡认为，剧场人在学习如何打造模范社会。剧场人知道：你带着什么样的情绪进入排练场，在排练场上有着什么样的行为举止，都会在他人身上引起连环效应。剧场人利用剧场训练和排练来修身，再到社会上奉献“成果”。

你希望这个社会是什么样子？先让自己的身体承载你心中理想社会的特征吧。改变别人之前，先改变自己。改变自己，需要长年累月的修行。剧场也是修行场所。

这不是什么新理念，而是继承了几千年来的剧场人传统，但在今天尤显可贵。种族主义空前泛滥，排外之心影响世界的政治面貌，例如英国退欧、欧洲难民危机、罗兴亚屠杀、美国总统特朗普的非法移民政策，造成数千名移民儿童与家人骨肉分离…… 当所有人在“建起围墙”，SITI剧团却在学习如何“打造桥梁”，尝试解决人与人之间的隔阂与恐惧。

在这样的政治背景下，SITI剧团坚持打开实体空间，邀请世界各地的人们聚集，集思广益，学习如何共处，解决异同。这群艺术工作者们为世人展示的，是他们宽广的胸襟，坚决的政治立场，以及对社会的自省和回应。他们是剧场人，但是无异于科学家或哲学家，孜孜不倦地反思，身体力行地实验—— 向社会提出另一种共处的可能性，为人性永久的议题提供另一种解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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